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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 大夏版图辽阔,但蜀中,历朝历代都是那个蜀中。

 远,山峻,道阻且崎。

 符柏楠在马车中倚壁卧坐,撑头半闭着眼。他靠左而卧,右侧隔着一臂远跪坐着许世修,还有符十三。

 车轮缓缓而碾,车中三人均沉默着。

 十三股下的脚不时动一动,迅速偷一眼符柏楠,又落下去。

 过了许久,符柏楠终于缓缓开口。

 “就这些?”

 十三忙道:“回主父的话,发回的通书上还说,咱们刚上路有十天时,三公主在游园祭和八公主发生口角,把八公主推落了湖,周围宫人没看紧,落了病,现下正将养着。”

 符柏楠扣了扣手中烟杆,“是因游园蹴鞠?”

 十三赔笑道:“主父慧目,早看出来了。”

 符柏楠冷笑一声,并未接话。

 果然这世事一切如常,变的只有他。

 他掀帘看着窗外,懒散道:“知道是谁救起夏倾颜的么。”

 十三道:“回主父,是肆哥。”

 符柏楠道:“符肆?”

 “是。”

 “…”他略一沉思:“皇上那呢。”

 十三恭敬道:“皇上传人责斥三公主,又因五公主说情赏了肆哥点东西,三公主便气不过,顶撞了皇上,皇上心里一急,病就重了。虽然日常作息无碍,但说是经常腹部隐痛,太医院查不出缘由。”

 符柏楠手一顿,道:“那边嘱咐了没有。”

 十三道:“按主父的意思都提点过了,用最好的药。”

 苍白枯指攥了一阵车帘,渐渐松开,收了回去。

 黄昏斜被挡在车外。

 “…就这些?”

 又是这句。

 一样的话,只是调子有些浮躁。

 十三一愣,刚要点头,一旁沉默的许世修接道:“属下差人问了,自主父十三前动身离京,主母一直在外跑客,未回白记,现在店面是原先下午上工的厨娘在撑着。”

 “…”符柏楠扫了他一眼,脸色明显差了。

 十三打个哆嗦,在心里把许世修骂了个遍。

 符柏楠长得本就算不得很好看,身量高锐而干瘦,甚至因瘦,脸颊侧看显得有些内陷。

 他只出挑在高鼻薄细眉眼,眼角虽有泪痣,却没人能想出他含泪的样来,又常年一副刻薄相,加之性格名副其实,总让人想起南方林子里那些上半截高耸,信子乌黑的蛇。

 他虽对手下人放纵,可不代表什么时候都能放纵。

 阉人的命不是命,十三这个哆嗦,是打心眼里往外打出来的。

 那馆子里围着说的背后话,是看在白隐砚脾气好,气氛又好,七嘴八舌的没刹住,可若真让他知道了…

 十三俯着身,从眼眶上看了一眼符柏楠。

 符柏楠只有一个,符十三却可以有很多。

 沉默蔓延。

 车轮过块碎石,微颠了一下。

 符柏楠垂下眼,拉开暗格取出烟丝盒,淡淡道:“传话回去,查明白她这几都去了何处,同何人接触。”

 许世修道:“是。”

 他掀帘跳下车,向车队后去,片刻不耽误。

 十三挪了挪位子,符柏楠抬头看他。

 “吩咐你们做的事呢。”

 “啊…啊是,”他忙道:“九哥派人去了,只是结果未告诉属下。”

 “去叫符九来。”

 十三如蒙大赦,跳下车去。

 队伍还在前行,就行军仪仗来说进得不慢,却也不快。

 半盏茶后,许世修先回来,身后还跟着符九。

 二人上车后,符柏楠将饮空的杯盏递给许世修,看向符九。

 “如何?”

 符九道:“回主父,属下不敢怠慢,只旬月探查皆同之前一样,没有结果。”

 符柏楠道:“连何门何派主家白姓都不知?”

 符九点点头,迟疑一瞬,他道:“主父,属下还有一事回禀。”

 “讲。”

 符九道:“为探查白姓一门,五个月来属下派出三四波好手,每次两人,可…均未回还。”

 许世修研茶的动作一顿,符柏楠亦眯了眯眼。

 “均未回还?”

 “是。”

 “…”默然片刻,符柏楠道:“你去罢。”

 “是。”

 待符九离开,许世修将满茶奉上,符柏楠接过抿了一口,看了眼许世修。

 “你不赞成?”

 “属下不敢。”

 符柏楠嗤笑一声:“我还未言你不赞成甚么,你便请罪不敢,这便是有不赞成了。”

 许世修默默不言。

 “…你与符肆是有不同。”

 符柏楠视线落回杯中茶,许时,他忽而低道:“我何曾不知她凶险难测,只有时入了口,任谁也吐不出来。”

 许世修方要言语,马车忽而停下,车外齐整的行军阵列也停了。

 符柏楠熄掉烟杆,“看来今要在此扎营起炊了。走。”

 他头先下了马车,见外间众军默默开始分队,扎营的扎营,喂马的喂马。

 符柏楠刚掸净袍服,抬头便见队前来一驹,高头雪蹄,乌额鬃上簇卷,背上个四十余旬的中年人,披甲带挂的,面上一挂美髯。

 他负手等来人骑到面前,下了马两人互相抱拳。

 “符公公。”

 “王将军。有何指教?”

 王宿曲温笑道:“怎敢指教公公。”

 他马鞭遥指了下身后,“大军行了多,自出十里亭未敢劳辞圣命,大城过小城绕,一路来不曾好歇,润德风宿惯了,只怕委屈公公。今完成了里数,恰停在丰裕城远郊,便来知会符公公一声,润德已先行遣人在城中客栈替公公定下客房,夜里可得一盏一榻,不必屈就在马车内了。”

 符柏楠和颜悦道:“如此,有劳王将军替咱家想着这些了。身为监军本就该同众将士同吃同住,车马一乘本已拖慢了行程,此时若众军安营郊野,咱家只身入城,不免难做表率。”

 王宿曲捋捋胡子,笑道:“润德自然不会令符公公难做,故此正派人替东厂的弟兄们都订下客栈,虽然难免数人同睡,可总归有瓦遮檐。”

 符柏楠眉间猛地一跳。

 “王将军如此盛情,咱家实在难以领受。”他满脸为难,玩笑般道:“咱们这些个出宫的人,说白了不过是些奴仆,到了哪都低人一等,哪里就得了这般待遇,王将军将咱家捧得如此之高,太言过其实了。”

 王宿曲大笑道:“符公公哪儿的话,您是宫里出来的,又是代天巡牧,怎可看低自己。再说若论仆,我等可皆是皇上的子民仆从。”

 符柏楠的话让王宿曲噎了回来,正要接口,王宿曲一推他的手,热情道:“符公公,润德一片孝心,您老万不可再推辞啊。”

 【锵啷】

 符柏楠停了停,似勉为其难道:“也罢,那便多谢王将军美意了。”

 王宿曲满脸笑意,“如此便是了。”他收手上马,一拱手道:“润德先回了,符公公请自便。”

 符柏楠亦躬身施礼。

 “王将军慢走。”

 待王宿曲的马骑远了,符柏楠身形不动,迅速低声吩咐道:“许世修。”

 “属下在。”

 “你马上去找小九和十三,让他们换了常服带上人,分散开将城中所有客栈空房全定下来,还有王宿曲已定给东厂的房也挤掉,说不得便用银子,名推给当地富户,万不可暴身份。”

 “是。”

 符柏楠看着王宿曲骑走的方向,讽笑一声,命人牵了匹马,往城中骑去。

 进城后他随意转了几圈,天彻底黑下来,甩掉眼线后,他挑了瓦市周围的客栈问了问,果然都基本已经客满。

 东厂的人,做事效率向来不错。

 符柏楠放松下来,找了个地方拴马,在城中边看边行,只等王宿曲差人找到他。

 丰裕是个小城,人不多,手艺人不少。

 符柏楠在瓦市转了转,路过见到编线虎的,耍脖子吹糖的,还有女人着胳膊劈黏糖卖的,都是些多见的近南物什。

 他走了一圈,正找个地方吃了晚膳,绕到食街却见人烟稀少。

 他前后望了望,除了仅有的两间大酒楼客满盈门,剩下食肆都只稀稀疏疏地坐着三两食客。

 符柏楠随意挑了一家袍坐下。

 “有什么。”

 摊主手,很热情:“嘿,有小面撒。”

 符柏楠出双筷子,用帕子用力擦着。

 “来一碗。”

 摊主很快将面端上来,符柏楠下筷挑面。

 热气蒸腾上来时,他几乎不可抑制地想起几个月前的沉冬,那张对坐着,隐在白烟后素净的脸。

 她其实…

 好看的。

 他藏起眼光,面入口。

 然后就被呛着了。

 “咳咳…噗…咳…”

 他扶着桌子剧烈地咳嗽,帕巾捂口,苍白脸皮通红一片。

 摊主连忙给他倒了杯碗儿茶,他灌下半杯,却被那个带着油腻的茶味恶心的差点吐出来。

 咳了一阵,他拿筷子翻开上面的白面,果不其然青绿的椒都藏在汤底。

 符柏楠忍了两忍,没有发作,冲摊主摆手,扔下几个铜板起身走了。

 他掩着嘴边行边不时低咳,满口都是那股去不掉的油辣。在食街一路穿行,符柏楠留心发现路上食摊大多都是这类,要不便是用重胡椒替代。

 走到尽头,他挑了家食摊问道:“你们这可有不辣的食肆?”

 摊主见他不买吃的,答得有一搭没一搭,“莫得,想吃自己煮撒。”

 符柏楠眯了眯眼,语气不变道:“那这街上为何如此冷清?”

 摊主不耐烦地抬头,刚要言语,便见面前落下五个铜板,他瞬时眉开眼笑,指着另一条街道明了缘由。

 符柏楠听后,向摊主所指之处而去。  m.Piz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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