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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 “大棉袄…大棉袄好凉…”

 薛绍元叽里咕噜地反手搂住夏邑年,双手在她脸上着,眨着眼痴笑道:“躺下…嘻…躺下…暖和…”

 薛绍元比之夏邑年要高上许多,她顺着他的劲儿侧躺在被上,喟叹一声敲了敲后

 薛绍元歪头看了片刻,也学着伸手在她后背敲了两下,又觉得无趣,便搂紧夏邑年,头卧到她颈侧。

 两人这般静卧了片刻,薛绍元闻了闻她,皱鼻子道:“好臭…”

 夏邑年低笑:“嗯,文士迂腐,宦寺腥臊,朕整跟这种人接触,自然臭不可闻。”她执起薛绍元细白的指,吻了吻指尖。

 “还是你好闻些。”

 薛绍元不明就里的歪头看她,学着她的样子也亲了亲夏邑年指尖,见到右手虎口上的凝血,伸舌了下,旋即皱起一张漂亮的脸。

 “苦…呜…”

 夏邑年笑着坐起来,“朕去洗手。”话刚落,薛绍元便爬起来把她回榻上,整个人攀在她身上,依恋之情毫不遮掩。

 “别走…大棉袄…别走…”

 夏邑年并不为这冒犯恼怒,她抚抚他散落的青丝,低语道:“真是纯然…”顿了顿,夏邑年柔声问:“为什么不愿喝药?”

 薛绍元瞪着眼睛停了一会,慢慢皱起脸来,小声道:“不喝…不要…荣华富贵…疼…小棉袄…不在…坏人…不喝…”

 “…”夏邑年眯起眼。

 “是谁说荣华富贵的?”见薛绍元无甚反应,她坐起身将他按在怀中,轻声哄道:“乖,告诉朕,谁同你说的?”

 薛绍元宽袖遮手,指尖抓着夏邑年衣襟,乖乖地仰头看了她片刻,慢慢启:“——”

 “母皇!”

 【嘭——】

 门被猛地推开。

 风雪卷进来一众慌张的宫人和两只小球,一只进门便跳到榻上,和薛绍元嘻嘻哈哈地滚在一块,另一只挥退宫人,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。

 “儿臣参见母皇。”

 “起吧。”

 夏倾颜起身将外袍递给寺人,又走近榻边,皱眉去夏平幼的缎面靴,“好好掉鞋再上榻,弄脏了又要给尚衣局的阿姐添麻烦。”

 夏邑年和默立四周的宫人都看了她一眼。

 “吩咐太医院,想法子将给薛侍人的汤药制成药丸呈上来,夏芳,去取碗参粥来。”太监领命而去,夏邑年走到铜盆边,道:“怎么不在国子监,反跟来这里。”

 夏倾颜回头,恭敬道:“回母皇,今那位夫子所授儿臣俱已悉知,便跟五姐去看她的话本子,被她带来的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儿臣即刻便离去。”

 “母皇,别赶倾颜走~”夏平幼从被中出头来拉着夏倾颜,又晃晃薛绍元的袖子:“仙鹤哥哥,你也喜欢倾颜,对不对?对吧?”薛绍元愣愣点头,“母皇你看!”

 夏邑年擦着手回头,正见夏平幼坐在薛绍元怀里,两人发丝翘脑袋顶脑袋,一大一小垛在被里,眨巴双眼望着她。

 夏邑年不自觉面上柔和,接过参粥挥退众人,笑坐回畔,舀了一勺送到薛绍元边:“哪个说朕要驱倾颜出殿了?张口。”

 薛绍元乖乖垂眸张口,夏平幼见此也张大口:“母皇,我也要——。”下一勺粥喂进了夏平幼的口中。

 “晚间在此用膳罢。”

 夏倾颜自然明白这话并非对嚼参粥的二人所说,点头道:“儿臣遵旨。”

 殿中静了片刻,夏邑年又喂了薛绍元一勺,随口道:“你可想好怎么处置那鹰了?”

 夏倾颜愣了愣,低头道:“儿臣…仍选择放之归于山林。”

 夏邑年视线仍在另外二人身上,轻笑一声道:“慈心仁政固然无错,当断时却该拿出杀伐果断来,不可妇人之仁。为君者,皇字便是别,男女亦然。”她扫了一眼夏倾颜,“不要因为你天赐之身,让为臣者拿捏把柄。”

 几句话已近乎赤/,夏倾颜呆立当场,抑制不住地深口气,冲夏邑年道:“母皇误会了,儿臣此为并非仁慈。儿臣不过自信天下之大莫非王土,不过苍鹰一只,还逃不过这大夏浩土千万!”

 “…”夏邑年打量她一眼,又喂了夏平幼一口粥,开口道:“前宫中处决了宫正司华文瀚,依你看,朕该如何定夺?”

 夏倾颜思索片刻,道:“继任者可从亲近中寻,便于掌控。”

 “嗯,话是不错。”夏邑年给薛绍元擦擦嘴角,“但若寻近人,朝官必然弹劾,若不受谏,内阁必有人称病不上朝,即便有司礼监在旁帮衬,你觉得一人一能批多少本奏折?”

 夏倾颜抿了抿,道:“那便由百官举能,择优而选。”

 “嗯。”夏邑年淡淡点头:“然百官不居后廷,所举宦寺必与前朝有密切联系,若此人居宫正司位,长久之下,必然——”

 “必然前朝后廷密谋勾结,外戚扰政。”夏倾颜懊恼道。

 夏邑年笑了一下。

 夏倾颜垂首许时,斟酌道:“母皇不若征询司礼监之意,由东厂推举,锦衣卫探查案底,现下两方势同水火,必不会轻视此事,若此人确实清白无错,即可用之。”

 夏邑年刮起碗底最后一勺粥,喂进薛绍元口中,“但若此人有过呢。”

 夏倾颜张了张口,无言以对。

 夏邑年放下粥碗,转朝她道:“若此人有过,即可以此为柄,撤去荐人者的职位,将近人换之。”

 夏倾颜道:“那…那空缺的宫正司职位呢?”

 夏邑年淡淡道:“近人不正可兼领其职么。”

 夏倾颜顿了顿,恍悟道:“母皇您以此换司礼监掌印符柏楠?”她跨前一步,“那他为何此时仍稳坐权位?儿臣不解。”

 夏邑年望了夏倾颜几秒,后者咬咬,忽道:“可是…可是他确荐了清白贤能之士?”

 夏邑年颔首,勾勾嘴角:“也对。”

 她起身摸了摸喝粥,窝在一块翻花绳的一大一小,“也不对。”

 夏倾颜昂首。

 “从王府到如今,他满打满算跟了朕十年。”夏邑年搁下碗回首,“狗养久了,就成了老狗,老狗即便偶尔咬人,做主子的也会舍不得罚。”

 夏倾颜垂下眼,“…母皇仁德。”

 夏邑年道:“你可知前在国子监,朕因何发怒。”

 夏倾颜淡道:“母皇在说什么呢,您并未发怒过。”

 “…”夏邑年低笑一声,穿上外袍默默行至门口。

 殿门方启,外间风雪大作。

 薄透框照入昏暗殿堂,逆光中那身披明黄的女人疏影暗淡,在背后的夏倾颜眼中,竟显出几分无力,几分疲倦。

 一只金靴跨出门槛,她忽然转头,对跟来的夏倾颜低道:“朕福德薄,身后,你要照顾好平儿。”

 一瞬间,天地屏息。

 “…儿臣,恭送母皇!!”

 椒房长殿,夏倾颜深深跪了下去。

 殿外积雪深重,洒扫不停。

 一月终结,二月初临,三天大雪便洋洋洒洒。

 二月下旬便是十天的长休沐,此时的士人与宦官总是格外默契,所有摩擦动作齐齐停火,大家都想早些完结一年最后的杂碎,清闲下来,赶回家放俩鞭抱抱老婆,而那些娶不着老婆的,最起码一年之中能少干两天工,少伺候一阵主子。

 内阁与司礼监对于批红权的争夺此时也暂告一段落,两方除了进出口角几句,理事上,合作还是比较利索的。

 整整半个月,符柏楠司礼监东厂两头跑得熬红了眼,本就清瘦的身子更瘦下去,颧高眼陷,远看去实在不亏“朝廷鹰犬”四个字。

 “刘阁老。”

 符柏楠将删校过的奏折扔在案上,指尖点点上面红圈:“本督说过,吏部的奏折一概由我司礼监朱批校阅,怎么刘阁老如此勤勉,放着自己分内之事不做,跑来审阅我司礼监的奏折?”

 刘启乾一拍桌子,吹胡子瞪眼:“四品员以上所呈奏折由内阁与司礼监共同审阅,此制古来有之,符公公不会忘了罢。”

 符柏楠冷笑一声道:“自古还有制,内阁大学士七十便该荣归故里,刘阁老年已七十有二,您可需本督承奏一封,跟陛下提个醒啊?”

 “你…!”

 多劳作消磨了符柏楠的耐心,他不愿多费口舌,眯着眼低声道:“本督说了,自此月起吏部所有奏折归司礼监批阅,阁老若有异议,本督不介意在请安时为您美言几句。”言罢一把抓起桌上的奏折,转身走向门口。

 刘启乾猛地起身,喝道:“符柏楠!你威胁得老夫一人,可不弯内阁其他六位大人的铮铮铁骨!”

 符柏楠扶着门框冷笑回头:“那便有劳刘大人替本督说服他们了。”话落甩门而出。

 他方回到住处,便见凉钰迁倚在官椅上,随手翻着桌上几本不痛不的瑭报。符柏楠放下奏折,出他手中瑭报,斜眸道:“何事。”

 凉钰迁打量他一眼,道:“几不见,督公清瘦不少。”

 符柏楠冷笑道:“凉司公倒是渐富态,怎么,来本督这讨要差事?”

 见他语气极为不善,凉钰迁也不多同他啰嗦,打怀中出一沓银票搁在桌上,用奏折住。

 符柏楠挑眉。

 凉钰迁抚了抚鬓角站起身,“二十四衙门私下齐凑的银子,说是给我上任的贺礼,现下人人知晓我乃皇帝扎在你心头的一新刺,都蛆见了一样往上凑。”

 符柏楠坐下,拇指略一点,道:“三千两不多不少,倒也合仪。”

 凉钰迁手撑桌沿:“给你了。”  M.piZ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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